展览现场高怀见物理 和气得天真

——读母亲的书法

文/王璜鑫

在我的画室里挂着一幅妈妈送我的书法琴条，是开封碑林收藏妈妈的行书作品拓本：『终南阴岭秀，积雪浮云端。林表明霁色 ，城中增暮寒。』每每看到这幅作品，我总感叹母亲书法的功底和淋漓尽致的发挥。母亲的行书看似文徵明的笔法，赵孟頫的结构，但笔意舒展流畅，又有黄庭坚《松风阁》那种随意撇捺的神气。整幅结构一气呵成，望之非常完美，而每个字，每一笔划，又值得细细品味研读。

妈妈今年九十多岁了。2015年一百零五岁的爸爸仙逝。爸妈结婚六十多年，许多的风霜雨露、酸甜苦辣，都一起经受、支撑，相濡以沫。因而，爸爸的离去，妈妈心灵的失落空虚是很自然的，妈妈处世的态度认真、深远、冷静。她调整好心绪，在亲友们的关心帮助下，重新拿起喜爱的毛笔，寄情书法。

我自小时候起就知道妈妈热爱书法。但在1973年以前，其实很少看到妈妈能有时间练字。文革的各种政治压力，为了照顾和帮助爸爸，还有三个需要教导的孩子。加之就是家庭环境，一个小房间，一张小方桌，怎么可能安排得开呢？所以那些日子，妈妈把自己的时间都让出来给爸爸和孩子们。另外，还有研墨之劳！在有『一得阁』墨汁之前，研墨可是绘画之家的一件繁重的日常任务！所以这一时期我没有看到妈妈写字作画，只见她经常为大家磨墨。不过，在当时我也偶尔听妈妈提起她以前曾临摹过怀素草书。另外经常看到一些写生稿上有妈妈的书法，字形端正，字迹清新秀丽。在那些日子，妈妈的书法在我们孩子的印象中是似有似无的神秘。

1973年从乡下回到城里，居住环境改善了，家里不再只有一张画桌了，妈妈终于有时间空间可以来练习她最喜爱的书法。一落笔，让大家大吃一惊：多年以前她练就的书法功底一下子大显出来。特别是妈妈的大字行书，更是功力独到，令人惊叹。

书法又是人格与修养的体现。妈妈的写字过程，无论是在旧报纸上练字还是披纸书写作品，都是凝神专注，正身端坐或笔立，悬腕垂笔，力透纸背。整个过程严肃认真。这种态度，也正是妈妈对生活对艺术的认真精神和人格修养的体现。

近年来妈妈喜欢写有所谓『大字之祖』的《瘗鹤铭》，沉稳大气，举体宏逸，非常适合老年人书写练习。妈妈的书法历程：初学欧阳询的真楷，到文徵明、王羲之、黄庭坚的行书，以至《石门颂》的草隶，怀素的狂草，终又回归笔法宏大，楷隶相参的《瘗鹤铭》。正如怀素自叙帖所言：『初疑轻烟淡古松。又似山开万仞峰』。各种风格，各种笔法，自然而然连成一体。

我书房里还悬挂着另一幅妈妈在我赴美求学时写赠我的行书书法：『高怀见物理，和气得天真。』妈妈的九十多岁书法，正是她心怀的天真之作，也是对我们后一代永远的鼓舞。

二○二○年九月于美国费城